影将战马上的骑士拖下来,杀死在了路边,带血的传单飞得漫天都是。 道路的两旁有紧闭的院门,也有坍圮的废宅,道路上垃圾与血腥气融为一体,乞丐的尸体横在暗巷的口子上。 薛进的脚步蹒跚着,捡起了地上的一张传单,凑在眼前看着,默默地念。 “喂,放下那东西,想送命吗?” 有染血的武者从那边走过来,带着凶戾的气息靠近了:“你们还不劝劝你们的爹……”落在他的眼中,这边只是两名少年乞儿与一名老迈瘸腿的中年乞丐。 长刀欺近。 年纪稍大的少年人抓住了伸到眼前的刀背,手上折了一折,便将长刀抓了过来,对方的目光陡然变得凶悍,双掌前抓。下一刻,少年的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掌,在空中咔咔甩了两下,揪着这人转了一圈,将他按得朝前方地上跪了下去,这人手臂后弯,还要反抗,少年将他踩在地上,右手朝后头扭出一个巨大的、渗人的夹角,已然断了。 其余几人朝这边冲过来,少年正挥着钢刀,用刀的侧面哐哐哐的拍地上的人头,一下一下就像是在拍一只西瓜,血渗出来了。几道持刀的身影冲到了近处,小和尚朝后方退去,少年挥刀过来,刀光交错。 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 几道身影横七竖八的倒在满是垃圾与尸体的街头。 道路一旁,薛进合上了那张传单。 他的目光颤抖而迷乱,嘴唇喃喃地动,但终于,渐渐的想到了什么。 他双手微微的抱拳,颤抖着行了一礼。 “两位……两位小恩公……我、我有一个请求……” “……你说。” 宁忌与平安正将合穿的衣服从地上的死伤者身上扒下来,第一名冲来的刀客身上衣服最完整,他艰难地往前爬,宁忌与小和尚一面说话,一面将他拖了回来。 “我……小老儿……想求一套纸笔,然后……”他缓缓说到这里,眼泪渐渐从眼眶里掉下来,“然后,请求两位小恩公,不要管我了……” 小和尚起身郑重地看了他一眼,宁忌还在脱人衣服和裤子,但随即,点了点头。 “……好。” …… 曾经有过美好的生活。 它是否建立在对旁人的欺辱上的呢?薛进也说不好这些了。 他曾经是江宁城中一名纨绔子弟。 见证过纸醉金迷的生活。 也曾有过五陵年少争缠头,一曲红绡不知数时候。 曾经爱慕过名叫苏檀儿的布行女少东,也曾为此砸过别人的后脑…… 曾见识过“一夜鱼龙舞”的出世,也曾在一场两场的聚会期间,显得恶形恶状…… 他见识过江宁流水悠悠,见识过深深的老宅院笼罩在无远弗届的春雨中的平静…… 也曾在装模作样又或者随大流的施舍粥饭时,见到过在城外的雨雪中瑟瑟发抖的饥民,与每一个春天里盈于荒野的枯骨…… 人皆有罪孽…… 或许是那一次次欢笑夹缝间他人的哭泣、一片片盛景交替中荒野里的饥寒,让那片繁华盛世终于坍圮无踪罢…… 他娶了妻子,不久之后便又厌倦了那张脸…… 他在青楼间流连,追寻到一夕的刺激之后,又渐渐的会爱上新的事物…… 人们总以为所得的一切会没有代价…… 以为顺遂的人生,是理所应当…… 以为今天的幸福,会万载永存…… …… 三道身影走过混乱的街头,一边去往旧武衙门的方向,一面寻找着笔墨的所在。 但路边的店铺多已关闭,有人被人砸开了门窗,点起了火焰。 专门售卖文具的店铺已渺然无踪,如此的公平乱世里,又哪里有人用得着文墨呢? 路边的尸体倒是新鲜的。 纸张也有。 小和尚指着尸体说: “要不然,就用血写吧。” 薛进趴在地上,开始用手沾了血,往纸上书写要写的东西。 然而要写什么呢? …… 他想起最后进门的月娘。 她青楼当中平平无奇的姑娘。 平平无奇的漂亮。 平平无奇的有才学。 平平无奇地引起了许多人的恋慕。 也平平无奇地恋慕着某一个寒门才子。 她并非江宁最头牌的姑娘,但也费了薛进极大的周折,方才在场面上,赢得了对方的亲近。